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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起初,他寻廖芥相助尚且抱着一丝私心,如今见她为师姐不惜拼命的模样,心下也终于生出几分叹息和欣赏。

若能一起回来,他不妨收起成见,照卿的心魔,便由她二人自行面对吧

巨大的裂口处森森洞然,看不清他物,白凡凡将手中八卦盘悬置一旁:这东西,便等我出来了再取吧。

作者有话要说:2/2,完成啦~大家明天见(其实是今天见哈哈哈)

第57章 心上人

与外界见时黑黢黢一片的模样全然不同, 白凡凡跨入裂口,霎时便被轻柔舒缓的光明包裹, 她望着身周茫然辨不清方向的云雾,尝试着往前行了几步。

师姐,你在吗?她试图呼唤,回应她的却只有四面飘荡而来的回声。

回声至少说明四周十分空旷。

她立时以神识探去,白茫茫云雾遮挡下的四周,果不其然是一处深谷。深谷两岸石壁高耸入云,谷道狭长而曲折, 周遭静谧无风,雾气聚拢。脚下沙石瓦砾错综复杂,每行一步皆有种硌得慌的错觉。

师姐的梦境,为何会是这样

便纵是神识探去,无论身前身后,这狭长的深谷也一眼望不到尽头。

谷中除了她,便再无活物,而头顶石壁遮挡下的细长天空,留给她的也不过是被困井底的束缚。

她能做的, 或许便只有一直沿着峡谷走下去, 无论前方遇到何种障碍,无论前方回以她何种危险, 她都不能停下。

神识所能探查的十分有限, 除了前后如不毛之地的空幽山谷, 最令她不安的或许便是两岸高悬的石壁, 神识无法透过石壁探视,此番限制无不令她想起被困秦山老祖幻阵中的场景。

若真是孤蓦干的,这峡谷是何意?

她一边沿着谷道深入其中, 一边小心地以灵力拨开周围雾气。

不知走了多久,空幽的峡谷前方,忽而传来一阵欢笑声,那笑声有男有女、有老亦有少,或如银铃般清脆悦耳、亦或如钟鼓般沉稳心安。笑声响起实是突然,白凡凡几乎下意识定在原地。

她的神识探查并未停下,一路而来也确信自己未曾发现人迹,这笑声从何而来?

白凡凡谨慎地以灵力聚刃负在身后,悄然向着笑声源头追去,只是愈近,笑声愈是张扬响亮,仿佛几人正在经历极其欢快愉悦的事。

越靠近,眼前雾气越是单薄,直至褪尽,目光终能清晰地望见身周的场景。

不远处那神识未曾探查到的地方,确实围着团团人影。白色纸钱随风洋洋洒洒,落满了山头,身着麻衣的老少中,青烟腾空而起,笼罩着头顶。

笑声正是此间传出。

她小心地上前,不远不近地栖身在一处树后,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跪下之际,露出了篆刻着人名的孤坟。孤坟上的字,许是梦境所致已然不甚明晰,但可以确信的是,入葬的乃是这一大家子的亲人。

跪着的众人之中,孩童居多,或有互相玩闹淘气的、或有嫌累干脆坐在地上的,即便是大人,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这跪拜之礼并不怎么上心。待仪式毕,众人终于欢笑一声,将手中的香随手抛掷在了坟前。

白凡凡望着不远处几人的举止恍惚不解,正当她以为坟中之人是众人的仇敌之际,目光扫过,无声地落在了众人身后立着的白衣身影上。

那身影纤细高挑,很是出众,如瀑的青丝勾勒出姣好的腰线,她几乎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惊诧却喜悦的目光闪烁。

师姐!怕惊动众人,她只得压低声音呼唤,声音算不得大,白衣女子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恍恍惚惚地侧过头来,空茫的视线扫过,落在树后的小丫头身上时略有一顿。

女子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分明充斥着茫然,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生出半点光亮来。

师姐,这儿!白凡凡兴奋地招手示意,她不是没瞧见师姐脸上的陌生,可她表现得愈是陌生,她便更需要热情和冷静。

素来如月华般傲然自若的面庞上,如今满是憔悴,她不敢确信地凝视着树后瘦弱的身形,双唇一张一合间,无声地吐出一句:阿芥?

那声音顺风而来,却又融入风中,见小丫头兴奋地点头对应,因紧张而略有绷住的面孔才终于一松。

眨眼一瞬,杜照卿便瞬身到了跟前。

许久未见,为何不见丫头身上长肉此番相见,比之早先愈加的瘦弱,纵然修为见长,这副身躯依旧好似被人虐待般瘦的吓人,全然没有同龄人应有的健康模样。

她并不知自己数月来是如何修行的,亦不知自己如何撑过日日夜夜的痛苦与折磨。

只见师姐缓缓抬起手,一言不发,在小丫头乖顺的脑袋上轻轻抚摸,良久才忧心忡忡地微蹙起眉:你怎么来了?

小丫头的个子只及自己胸口,睁着莹亮兴奋的眸子昂首凝视着自己时,便如同一只乖巧可怜的小兽在摇尾示好。

阿芥想师姐了,很想很想!

闻言,对方的眉心才略有舒展,放轻了几分语调:告诉师姐,你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白凡凡眨了眨眼,连忙回应:清宣长老送我进来的,师姐昏迷了数日,若再不醒来,便危在旦夕了。说着,她攀上师姐的小臂,生怕松手便会失去,师姐,我们离开这儿,回去绝尘山好不好?

竟是如此只是,我如何不想回去。她回首望着不远处坟前兴奋得手舞足蹈的众人,轻叹了声,若能回去,我便不会被困在这儿数年。

数年?白凡凡一愣,面上满是困惑,师姐不是仅仅昏迷了三日么?

看到不远处山脚下的石碓了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确有一堆石子堆砌如小山丘,此处日初日落,每过一日,我便会在此地放下一块石子,到了今日,已然过去数年

杜照卿轻笑一声,眉眼间只剩疲态:我还以为,会继续困在这儿,永无止境、永无终结。

数年师姐可曾找到这里的玄机?见她摇头,白凡凡沉默了片刻,而后笑着将她柔软的小臂抱在怀中,师姐不必担心,我这不是来陪师姐了么有阿芥在,师姐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小臂紧贴着自己,仿佛能透过衣物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梦境中,大胆些又何妨

一想到师姐如此孤单,黑暗中陪伴她的只有自己,心中不知何处竟悄然生出一丝愉悦和侥幸若是只有她二人,即便不出去、即便永远待在这儿

她一怔,慌忙甩去脑海中阴暗的念头。

师姐,那些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杜照卿的目光落在了坟前欢欣愉悦的众人身上,眸中平静得已然没有多少波澜:他们已在这儿数年未曾离开,每至午后时分,便会在这坟前举办送葬仪式,日日如此,反复未歇。

日日如此?白凡凡惊讶地投去注视,谷中阳光无法照入,愈发显得凄清渗人。她目光一转,继而看向了空荡无际的山谷尽头,师姐可曾沿着峡谷继续行进?

自然是有的,这条峡谷首尾相通,如若继续行进,不过一日便会重新回到此处,只是前方的景象过于可怖,反倒这喜葬

话未尽,白凡凡却能透过师姐紧蹙的眉心和疲惫的语气瞧出此间深谷的诡谲。见她再一次头疼地轻阖双目,小丫头心疼地安抚:不怕,有我在!

闻言,杜照卿缓缓睁眼,笑着用指尖轻轻一刮她的鼻尖:你这丫头

阿芥是认真的,前方再危险,有我在呢阿芥虽修为不及师姐,但两人胜过孤身,若是师姐困了,我的肩膀便是师姐的枕头,若师姐无聊了,我便为师姐唱唱歌,只要师姐不嫌我五音不全便好。

她羞赧地一挠脑袋,见头顶果不其然传来一声微弱的笑意,迎上白衣女修的目光,那双澄澈的眸中映衬出的,只剩自己的身影。

你这丫头,这些话都是哪儿学来的?

我这算是无师自通?白凡凡眼珠滴溜溜一转,俏皮的模样逗得她终于驱散了数年来被困此地的疲倦。

杜照卿抱着剑,嘴角微微扬起,手心一痒再次没忍住轻轻抚摸小丫头的脑袋:这些话,都是凡间世人对自己的心上人说的,阿芥今后可不能随意对外人说这些话。

她微垂双眸,盯着小丫头的发顶若有所思,却见白凡凡重重点头,举起三指作立誓状:阿芥不会对别人说阿芥只对师姐一人说

胡言乱语。杜照卿霎时握住了她立誓的三指,你可知师姐方才所说的心上人是何意?

见她睁着单纯的目光凝视自己,杜照卿握着她的手放下却一时忘了放开:你年纪尚小,或许不懂,心上人,是此生来生,都愿意将自己全身心托付于对方的人,是想要结立誓言、厮守相伴的人。

周围一时陷入沉默,白凡凡注视着她认真解释的模样,心中仿佛被一根纤细的羽毛撩动。

她轻轻一笑,纯真的目光直勾勾锁住师姐姣好温煦的面容:师姐待我好,我愿意追随师姐,这样也算心上人么?

她如何不懂,却故作不懂,等待师姐的答案。

师姐果然被问住,默了良久才摇摇头,生生吐出一句:不算。

白凡凡却并不止下侵进的话语:那师姐今后做我的心上人,好吗?

你还小

那就等再过两年,等我长大了,师姐与我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周围的沉默太过漫长,迎着她眼巴巴的可怜目光,杜照卿垂着的双眸中,竟浮现出白凡凡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仿佛正思忖着如何拒绝她。

而她势在必得,无论如何拒绝也不会止住自己的心思,许久,才听得师姐缓缓吐出一句:等你长大便能明白了。

小丫头却是欢呼一声,半玩笑半认真地抱住师姐的腰身:好,师姐一定要等我长大!

等她长大,等这具身体长大,纵然要面对的是黑暗深渊,她也不想再犹豫了。

若是害怕堕入魔道给师姐带来伤害,那便再强大些,堵住所有伤害师姐之人的嘴她要亲手在魔域打造一片隔绝恶意和流言的世外桃源,桃源内只有她和师姐。

入魔,是她的任务。

师姐,是她最终认清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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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荣辱尊严

杜照卿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也未曾看见搂住自己腰身的小丫头眼中的深意,她不断告诉自己, 这只是一个受尽苦难的丫头对自己的依赖罢了,这样的依赖,终归不会长久而自己对她,更多的是怜爱,是心疼。

纵然是纠缠她多年的心魔,亦是对四年前云洲那件事生出的愧疚和自责。

至于心上人,一个十二岁的丫头, 怎会知道什么是心上人,什么是爱。

她不再纠结此事,二人在此地亦不能继续耽搁,转而将目光放向了被雾气笼罩的深谷尽头。

这条深谷十分特别,一路前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在这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日日如此、反复未歇,他们并不能看见外来者,也毫无荣辱尊严的意识杜照卿一面解释, 一面牵住她的手, 语气渐弱,连手心也微微溢出几丝薄汗。

白凡凡悄然侧头看了她一眼, 眼前那张瞧不出任何情绪波澜的侧脸, 却将所有心绪的变化暴露在了她的手心。她不知师姐梦中这数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方才相见时, 她眼中的茫然和麻木却无不透露出师姐心态的濒临溃败。

她思忖片刻,握紧了师姐的掌心困惑出声:荣辱尊严如此说来,那坟中之人当真是这群人的亲人?见师姐点头应下, 她压低声音喃喃,怪不得,怎会有人在丧葬之礼上欢欣鼓舞。

这丧葬不过只是一个开头,前方景象之光怪陆离,远远超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说这话间,师姐渗出冷汗的手冰凉一片,那儿的景象实在荒诞,阿芥你

去吧。白凡凡笑了笑,脸上未有分毫害怕恐惧的神色,若是想出去,纵然是血腥、离奇、荒唐,我们也该面对

杜照卿沉默片刻,点头应下,二人紧牵着手,顺着深谷继续行进。

经过那群行为怪异的男女老少时,恍惚听见其间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死了,终于死了,老家伙死得好!

坟前笑声一片。

白凡凡正要侧头去看,视线被身旁的师姐挡了个严实。

见师姐脸上绷紧的表情,她收回思绪,继续迈入白茫茫的雾气中。许是身旁多了个人,她不再像来时那般毫无头绪,竟觉脚下的深谷也不那么空旷孤寂了。她一边走,一边听师姐解释前头的情况。

可知的是,这条无尽的峡谷并无危险,他们便如同走马观花的看客,无法阻止一路上撞见的人和景物,也无法寻得出路避开。

能做的,便是一直走、一直看,将那些永远避不开的荒诞画面刻在脑海,直至愤怒变作麻木,气急变作习惯。

白凡凡还不知师姐口中所说的诡谲画面是何意,迎面便瞧见了一处简陋破败的茅屋,茅屋外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在他们走近的那一瞬,屋内传来了一声尖利的碗碟摔碎的声响,而后便是一阵粗犷的破口大骂。

你干什么吃的!

屋外行人与二人一样,定在了原地,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那大开的门窗。

茅屋内,是正在桌前享用残羹冷炙的一家三口。妇人不小心将碗摔在了地,正诚惶诚恐地弯腰捡拾碎片。男人眼中的愤怒、孩童眼中的冷漠,齐齐落在了妇人身上。

下一刻,杜照卿便侧过头去,不再看屋内的景象。

白凡凡正猜测着一家三口间的关系,却见妇人脸上的惶恐被讨好的笑容取代,她将碎片收拾干净,继而跪坐在了农夫脚边、谦卑恭敬:奴的错,请郎君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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