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羚羊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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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洛阳城南,一瞬之间叫他们给搅得乌烟瘴气,门户紧闭,过者竞走,直闹得不可开交,便是威武二人插了手,也稳不住局面,二人一时寻不着法子,只得放了凌霄烟,想先寻回顾少棠再做打算。

顾少棠回得来时,两族人马已是打得两败俱伤。

她略略探问了因由,刚好鹰帮手下从后巷寻到一张人皮面具,呈了上来,顾少棠看罢,急步走至一个被砍得重伤的龚林族人身边,将面具与他面孔一做比较,竟无二异,只道他们这是中了计,想劝止,偏这两族头领打着打着也不知打到哪里去了,只留两族人混战,看这架势要劝住少得废一番功夫,只怕是青罗蛊女的诡计,这一耽误就叫她给趁机溜了去,顾少棠想罢,只叮嘱手下先且留神刀剑无眼,再找机会介入劝架,而吩咐林继威快去寻那龚林巴山解释清楚,带他们回来收拾善后,自己便率了林继武与一帮人马,直奔南苑马场而去。

顾名思义,马场便是驯马放马之所,偌大沙场,属官府所有,重兵把卫,顾少棠来得急,没先跟穆渊要通行令牌,自是进不去,她急着搜人,顾不上法令如山,三两下撂翻了门守,便率领帮众冲了进去,直将马场翻了个底朝天,竟也寻不见二人踪迹,只在马棚栅栏边,见着不知是樊华留下抑或是青罗蛊女伪造的刻痕记号。

顾少棠端详记号,正起疑,忽觉有异,猛然一记飞镖射向地面,拨开草丛一看,只见一滩血水渗入土地,心下一惊,未及反应,陡然响彻万马齐嘶,震耳欲聋,群马中邪般癫狂跳跃,纷纷摔落背上骑者,顾少棠坐骑近在身后,前蹄一抬便往她背脊狠狠踢来,顾少棠闪身一避,刚翻至栅栏边,猛又觉栅栏被冲开,群马挣脱拴绳,狂奔而出。

“棠儿小心——”

林继武胯下坐骑不听指令,忙弃马纵身而来,展臂将她护住,两人皆陷在了群马奔蹄的包围圈中,但见马首狂甩,喷着响鼻,四蹄踢踏而过,真比乱刀砍来还要厉害。

顾少棠自是没料到马儿也会中蛊,见机行事,拽了林继武趁隙飞上棚顶,稍稍落定,又袭来一阵天摇地动的狂响,只见西南方位百数骏马全冲破了栅栏,无人摆布自列阵,浩浩荡荡狂奔而去,转瞬便如蝗虫过境,踢得沙场烟尘滚滚,迷了视线,顾少棠双目微眯,从漠漠沙尘中隐约辨认出一抹青色,眼一凛,未及跟林继武解释,猛一提劲,施展轻功飞踏马首追去。

为首之马是千里马,奔蹄如行云踏雾般飞快,顾少棠一时没能追上,只隐约瞧见,策马之人着绿裳罗衣,头戴风帽,马背上横挂一人,书生打扮,眼被遮绑,口内塞布,双手被缚,正踢蹬着腿挣扎,虽看不清面目,也知定是樊华无疑。

这马驮着二人,领着马群冲出马场,那些个闻讯而来的官兵哪里挡得住,眼睁睁看着成千骏马如洪水般淹没街道,直冲南城门而去,恰逢龚林巴山二人被林继威劝服,正返身而来,见着此状也是呆在当场,樊华口中布团恰好被颠簸脱落,顾不上难受,嘶声大喊:“救命啊——”

林继威反应过来,掌中蝠形银盾立时飞出,却因踏马飞快,只堪堪刮破马上之人风帽,龚林巴山二人见得那一闪而过的侧颜颇似青霜,登时一惊,旋身奋起直追。

南门守卫不知事态,城门大开,正迎入一众鲜衣怒马来,只见三排为侍,六排为护,拥着一辆香车宝马辚辚而入——如此排场,显然马车中人来头不小,那一众护卫忽见得骏马百数狂奔而来,皆以为敌,当下俱个抽刀护住了雕鞍马车——

那樊华被驮在马背上,颠得蒙眼布巾松散,顾少棠甫追至,他恰好就被颠了下来,直摔到那群护卫跟前,一众护卫被马群冲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见着有人滚来便觉是刺客,当下齐齐挥刀砍去——樊华险没摔残,哀嚎不出,躲闪更是不能,眼看就要命丧刀下,千钧一发之际,却见顾少棠纵身而至,一剑荡来,震开一众护卫的刀锋,剑尖灵活一转,划断樊华双手绳索,手臂往他腋下一捞,便纵身往后飞退,动作利落,眨眼之间。

樊华手足俱软,落地便无力瘫倒。

顾少棠扶住他,扯下他眼上布条,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樊华张口结舌,眼睛被日光耀得一瞬昏暗,只知是她来了,忙似惊慌般,紧抓住她手肘不放:“顾女侠……”

顾少棠看他只是吓得发傻,并无大碍,忙将他手一扯,丢给追来的林继武:“武叔,你先看着他些,我去抓青罗蛊女。”

说罢便一旋身,直冲城门而出。

护卫以为来犯,俱个亮刀,顾少棠却只飞身而过,浑未觉那雕鞍马车榖纱蒙蒙的窗口,正一双吊梢冷目将她凝视着,眼中狐疑微露。

这女子,怎的有些面熟?

林继武扶着一副虚弱模样的樊华,眼见那些护卫团团围来,似要将他们捉拿问罪,忙自施展轻功先行脱身,樊华偷眼看顾少棠离去之背影,眼色微沉,只袖口微垂,无形无色的附身蛊,爬于指尖,如依附主人般乖巧。

回转身,却道青罗蛊女借着马群之势冲出洛阳城门,疾行十里便入了黒木林,马群立时四散而去,蹄印满地——林继威是先追之人,加之轻功极高,早已甩开了龚林巴山二人,当两人还在努力从蹄印深浅中辨认千里马踪迹时,已是半点不落地直追到了黒木林尽头,眼见悬崖已现,封尽去路,林继威意欲活捉,蝠盾飞出,划破青霜肩背,那青霜竟不躲不闪,硬生生受了这一击,猛喷了口血,便倒在了马背上,马儿不停,如癫似狂,马蹄踏得飞快,竟如羚羊飞渡,直直跃出了悬崖——林继威一惊,纵身而去,抓之不及,眼睁睁看着一人一马落了下去,直坠入滔滔江河。

顾少棠没能赶得及,远远见着此景,奔步上前,只见江河广阔,淼淼烟波,已是寻不着青罗蛊女踪迹,只想这鹰帮动乱之事竟要丢了线索,憾然生恨。

林继威不知底细,便安慰她如此也算替兄弟们报了仇,龚林巴山气喘吁吁奔来,听得此事,倒真觉报了仇,面上露出了快意来。

宿仇已报,正事更要解决,两人急忙抢道:“顾少棠,青霜既已死,你快把七峪珠还来!”

顾少棠险差一步,没能抓到活口,正自扼腕,被他们一喊,心内烦躁百倍生出,面色一沉:“想要七峪珠是吧?拿去!”腰间锦囊一扯,掏出珠子,随手往两人中间一扔。

两人大惊失色,齐齐扑来抢救,指尖堪堪碰到犹在空中的七峪珠,砰地一下,竟就脸对脸撞了个牙齿都得折掉几颗的正着,七峪珠应声落下,清脆一声,砸在石尖上,摔裂成两半,光芒顿消。

龚林巴山二人跪伏于地,面如死灰。

顾少棠亦非真有心,见着不妙,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妙哉妙哉,这七峪珠既有灵性,定是神魂在内,这番一分为二,便是祖灵在上,望你们二族能停止世世代代的纷争,我看你们便顺了天意,各取一半,回族里与妻儿家眷团聚去吧……那么,咱们后会有期。”

这话说得,倒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怕这僵化如石的两人突然崩溃,顾少棠使了眼色,忙拽了林继威就走。

洛阳城东,东城门出,西面竹林蔓延到深处,有户农家,寒酸破落,翠绿篱笆围成院落,院中无人,却新添了十数鸡鸭猪崽满地跑,那白发老媪出了洛阳城,踽行至此,推开柴扉,步伐有些缓重,唇间些微喘息着,步入茅屋,刚转入一扇屏风隔开的暗处,就见简陋塌席上躺着一人,面颊凹瘦,身子羸弱,气息渺渺竟如死人一般,不由惊怔双目,突闻得身后有人进来,猛然回头。

甫入门的农妇见着屋内一个陌生老媪,不由惊怪:“你是谁——”话音未落,已被那老媪窜来一掌,掐住了脖子,惊得眼突目瞪,更被那老媪满眼杀气,骇得湿了裤裙。

“我让你好好照顾她,你竟敢把她弄成这副模样!”

那农妇听得声音已知是谁,拼命摇头,着她失力般些微松掌,涕泪横流,颤声求饶:“姑娘……好姑娘饶命,是这姑娘不听劝,她不吃不喝的,我们真没办法,好歹还喂了些食,每日换药,才撑到现在,好姑娘……绕了我吧,要不我把银子都还你,饶我一命……”

那老媪恼恨难消,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终是伤重未愈,猛一把将她甩开,那农妇撞到炉灶上,磕破头颅,丢了意识,老媪喘息着,回转身来,扯下面上人皮面具,走至榻前,俯身握住席上女子的手,喉间发颤,轻声道:“少爷,青霜回来了……”

万优不动不响,双目空洞,若不是气息还在,便真如死了一般。

青霜含着久别重逢般的笑,轻轻拨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这贱婢愚笨蠢钝,伺候不好少爷,少爷莫要生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青霜去做……”指尖抚过万优鬓边时一颤,望着那熟刻于心的眉宇,她的眼泪滚落下来:“只要你说,青霜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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