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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安信走上前,鞠了个躬,说:“喻总,这是三开的预算报告,希望你能网开一面,先拨款项下来。”

喻恒接过表册翻阅起来,其间看得很慢,想必也看得很仔细。

他合上纸页,直接看着她,墨色的眼睛那么深邃:“你要知道这种预算在翼神历史里从来没有过,你凭什么认为,总部会花费一间子公司的成本,投入到三开这次的合资项目里?”

安信一直恭敬地垂着眼睛,等待着最高指示。听喻恒说完,她又交上提前准备的调查报告,不慌不忙地答道:“东星是韩国最大的电子企业,产品覆盖率在本国高达百分之三十七,如果我们能取得和它的合作关系,三开发展前景极为乐观。”

喻恒是聪明人,一眼看出了关键:“你能拿到东星的代理权?”

安信抬起眼睛,正视着他:“能。”

他微微沉吟:“凭借闵总裁对你的好印象吗?”

她挺直身躯:“不,我们有能力做得最好。”

喻恒拿起签名笔,一手按住文件左下页处,却迟迟没有动作。

安信猜测他在考虑什么,直接说:“我妈妈是前东星集团理事长的长女,持有百分之十的股权,加上这层关系,相信三开的胜算更大。”

她发现她想错了,因为喻恒并没有惊讶于她说出来的亲缘关系,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签名处,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她,脸色有点苍白:“你知道吧,上次也是我在这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你调去了三开;如果这次我又签了字,你会不会跑得更远——”

安信抿住嘴,稍稍垂下眼睛,安静地站着不置可否。

喻恒似乎清醒了过来,迅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修长的手指紧握着笔,让安信能看到指节透出青白色,在整洁干净的衣袖外凸起,仿佛带了最大的勇气。

“你去吧。”他站起身,递还文件,衬衣外的领带随着他的动作拍打着他的手背。

安信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干脆一鼓作气地做完。她掏出口袋里的丝绒包,捏住绒布边缘,小心地倒出了那款东芝sic sher,看着他的眼睛说:“没有任何刮花的现象,你可以检查一下。”

“怎么了?”他的神情突然冷淡了起来。

她默默地给自己打气,镇定地说:“物归原主,请喻总把我的手机也还给我。”

“没带。”喻恒将手插进西裤口袋,挺拔着身子看着她,那种无形的压力又铺天盖地弥漫过来,快要把她溺亡。她赶紧收了报告书,捧在心口挡住那股冷漠的穿透力,微微鞠了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们即将阖上时,她听见他说:“安信。”

她没有回头,安静地走开了。

晚上六点小倩来到安家,彬彬有礼地问候了安爸爸安妈妈,拉安信出去玩。

“今天美食节开张,世纪广场还有烟花表演,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年纪差不多,喜好的口味也差不多。手上拿着棉花糖、串串烧,还一心朝小店里跑,淘些新巧漂亮的小玩意儿。逛完整条美食街,安信抬头一看,大桥那边的霓虹远远地亮了,隐约飘来丝竹管弦声。

她驻足站在防护栏边,突然想起今天是老街拆迁的最后期限,从明天起,承载着她儿时欢乐和记忆的地方就要没了。

小倩拉了拉她的袖子,说:“今天你又打击我哥了吧?”

安信心不在焉地站着:“没有。”

“可是他今天板着脸把我赶走了,谁的电话都不接,连海伦的预约疗程都放弃了。对了你见过海伦的吧,给我哥治过敏症的那个,前些日子,他为了让史密斯博士瞧瞧他的毛病,特地跟着海伦去了趟德国。”

安信回过神想了想,是有这回事。

“你别老看着那边嘛!从那以后我哥就开始了新疗程,药物心理辅导一起来,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克服过敏症了。海伦趁这个时候老上门陪着我哥,有时还把我撵走了,不过我对你说吧,我哥那个病在治疗期间是真的不能见你,要引起后遗症,前面的疗程也就白费了。”

安信安静地听完所有的话,突然转过脸问:“小倩,你平时和我在一起从来不提别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老像是急着解释点什么呢?”

小倩微微一笑:“因为哥哥太笨了,他以为他不说,暂时隔离你是为了你好,但他没想到会把你越推越远。”

安信也笑了笑,不说什么,继续回头看着璀璨的灯光,想象老街戏台上梨园春暖的样子。

她和喻恒之间的感情纠葛,岂是一句“隔离”或者“疏远”就能说得清楚的?如果分手对两个人都好,她宁愿分开着。

从一开始就是她追着他跑,他去哪里,她就跑去哪里,乐此不疲,只看他一眼就好。可当她真正站在他身边,才发现,问题不仅仅是这些,单纯的喜欢并不能逾越现实的众多问题。

她无法排解,也不想给他带来烦扰。

其实能站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了兰雅还会有海伦,没有了海伦还会有别的女人,但那个人也许始终不会是她。

她和她之间已经形同陌路,只剩下单纯的上下属关系了,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他想要的吗?暗恋两年每晚靠描摹度日,靠近他就幸福得头晕,眼巴巴地看着他转过头来发现她,鼓起勇气告白,流着泪追赶车子,追到他公寓门口丢脸……所有傻瓜能做的事她都做光了,在苦恋的过程中她逐渐迷失了自己,将自己放到最低的尘埃里,现在她兴趣索然,他就表示出紧张了,连小倩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慌乱?

这么多女朋友过去,她觉得她只是其中的一个,不会让他一辈子保鲜。

努力了就不后悔。这是安信告诉小倩的答案。

小倩愣了一下,说:“安信你来真的?真的放弃了我哥?那可惨了,他身边这么多女孩子追,你又没动静,他会不会被勾走啊?”

安信不回答,只是指了指那边:“去玩吗?今晚最后一场公演。”

小倩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嫣然一笑:“不了,我叫我哥来接我。”她拿出电话,看了看安信,又迟疑地说,“安子,安子你帮我个忙吧,帮我把阮衡约出来,就说我喝醉了,你一个人抱不动。”

安信很惊讶:“为什么要换阮经理呢?难道你想染指他?”

“你说对了。”小倩笑得含蓄,“他是我的初恋,被我爸爸赶跑过,我现在想把他追回来。”

安信张大嘴巴,没想到小倩和阮经理还有这么一段过去,不过想想,放任小倩进出公司,阮经理还从来没有过问。

不过看小倩一脸认真,安信不再过多问,依约行事,听从小倩的要求,转身一个人先撤了,走去老街。

悠久的儿时记忆扑面而来,令她倍感亲切。在这里,她走过整条夏日长街,挤到小店里吃冰;稍大后,她陪着妈妈逛夜市,用最灿烂的笑脸应对两边的星星街摊主,还得偶尔喘口气想想喻恒,隐藏起一颗失意的女儿心。

现在老街拆了,她的记忆也要存进大脑。

路口章鱼烧铺还是老样子,开店的大叔也是老样子,看见她就招呼:“安子,今天一个人来啊?吃丸子吗?”

她笑着点头。

店前大树上悬挂这一只纸糊的灯笼,在夜色里悠悠晃动,和两年前的感觉没发生多大变化。那个时候她信步走着,心底总藏着一个卑微的愿望,希望她一回头就能看见喻恒,站在阑珊灯影里对她笑。

“安信。”真的有道声音在唤她。

她回过头,瞪大了眼睛。

夜色柔和,喻恒站在灯影里,默默地看着她。严整的衣装,俊帅的外形,立在小店门口马上形成了一道风景。

老板笑着问:“先生不是这边的人吧,第一次来我们街,要不要尝尝独家烧卖?”

“不了,谢谢。”

老板好奇地大量疏落站着的两个人,问:“丫头,背后的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安信快速付钱,低声说:“大叔别瞎说,他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头儿,哪是我男朋友。”转身捏着一串丸子走到喻恒跟前,要下一个嚼着问,“老板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看她,不说话。

她猜测着说:“现在是非工作时间,我可以叫你老板吧?”

“叫我喻恒。”

岂敢。光是猜他在想什么就费神死了,哪还有力气与他套近乎。

安信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最后好脾气地问他:“你没事吧?没事我先走了。”

“安信——”他叫住了她,“我还没吃东西。”

她狐疑地望着他:“这个地方的东西——你吃得惯吗?”

他点头。

“那好吧,你跟上。”

走出巷子,安信对喻恒说:“都是我小时候吃过的零食,希望你别嫌弃。”

她在第一个铺位前停下来,给他买了一串棉花糖,面带微笑地转头,递给他:“喏,放学回来的第一站。”

十年之前,她上完培训课,拖着疲劳的小身板朝老街飞奔而去,带着小孩子独有的窃喜,喜滋滋地掏出零花钱买零食;十年之后,她陪着妈妈走完老街,每停下一次脚步买东西,就多想喻恒一次,默默品尝着年轻女孩的苦涩心事。

那时的他,不在她身边啊,尽管她那么渴望他能出现一次,每次回头时,她都幻想着他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对着她笑……

安信走到第二个摊位前,买了两串章鱼烧,说:“看起来有点脏,不过很好吃。”

她低下头,找以前的足迹,心里暗想:我在这里想过他一次。

她来到第三家,买了芙蓉糕,热乎乎地捧在手心里,把最美好的笑容留给他:“你尝尝吧?”

等低头时,她又在心里说:我在这里也想过他一次。

她一连走了六家老店,一连在心里说了六次,浮起了一层又一层苦涩: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都想过他。

店老板很热情地招呼她:“信丫头,和男朋友一起逛街?”

安信笑着摆摆手,怎么能告诉这位可亲的大叔,她身后站着的这个男人,就是两年前引起她莫名忧愁的人呢?两年前的元宵节,她站在满街灯影里,居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很像身材挺拔的喻恒。她全力追赶,跑到大叔店铺前把那道背影追丢了,心里苦苦压抑的暗恋转化成委屈的泪水,她当场就哭了起来,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旁若无人,可把大叔吓坏了。

当时的小儿女心态不足以对外人诉说,现在喻恒给予的爱恋又显得滞后,令她苦涩难言。

她也曾回过头笑话自己的傻,像喻恒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无所事事地跑到老街来玩,她看到的那道背影,只是形似而已。

她现在已经醒了吧,不会那么沉迷了吧,她始终问着自己。

今天看到喻恒,她刚好可以趁着老街被拆前的最后公演,带着他告别过去,告别自己悲伤的心情。

河道里有汽船呜呜地叫,安信带着喻恒穿过大桥,直接朝对岸走去:“那边有社团,我爸爸经常在那里唱上一嗓子,和票友乐呵一下。”

喻恒拉了一下她的手腕:“走慢点,不要这么急。”

时间慢慢流逝,他可能也察觉到了,她在带他告别过去,走得越快,她就消失得越早。

安信放开手慢慢走,转头对他说:“小时候,爸爸每天晚上都带我来这里玩,告诉我戏曲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还买来糖葫芦哄着我坐下来,乖乖地看。我从五岁起开始听《铡美案》《锁麟囊》,再大一点跟着唱《白蛇传》《劝驸马》,少数几次客串其中的小厮丫鬟。到了十一岁,我终于主动开口说话了,爸爸抱着我转了好大一个圈,当天晚上就包了红粽子发给大家。”

她转过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次能说话,多亏了一个小孩长得可爱,我想骗他过来欺负他。”

喻恒停住了脚步:“你小时候自闭过?”

“是的,说来挺惭愧的,那个孩子长bbs j ooyoo· 什么样我都忘光了,只记得他名字里有个‘东’字。”

在一处水泥和青瓦搭建的戏台上,转动着两个人的身影。女旦凤冠霞帔,眉目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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