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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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顿时有点毛骨悚然。

“创作层”虽非实体, 但里面基本上还都是人间界的复刻。除了偶尔冒出一些奇异的设定,但那也是属于原作者的创作性放飞,奇异得很有节制。

基本上来讲,该有的物理规律都有。

除了最近出了点bug——但也不太可能出现大变活人的戏码啊。

她轻声叫:“希孟?”

一片寂静。

难道他身份暴露, 被踢出去了?可周围明明没人啊。连条小狗都没有。

佟彤有点慌神了。她把行李包袱放在地上,从里头摸出板砖。

“希孟!”她再唤。

“谁叫我?”

这下有人回答了。声音由远及近,随着一阵轻快脚步声, 从门外一路走来。

佟彤松口气, 却更是不解。希孟刚才明明消失在屋内,怎么瞬移到门外走廊去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眉目如画的少年立在门口, 神色紧张而警惕。

“谁叫我?”

佟彤跟他面面相觑,不由自主掐了一下胳膊。

是他, 又不是他。

朝气蓬勃的少年王希孟, 年纪比煤厂胡同里那个小,却又比葆光副本里要大一些, 但最多超不过十八岁。

客店的走廊原本狭窄昏暗,但他往中央一站,整个二层都似亮了三分。

他手里提着个热气腾腾的食盒,穿着一身干净的旧麻衣, 衣袖上沾了些颜料, 腰间挂着个用以出入宫禁的木牌。

他双眉蹙着, 弯腰拾起地上的钥匙,突兀地问:“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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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余光瞥到桌子上摊着的笔墨颜料, 瞬间明白了。

这是他的住处。

张择端画《清明上河图》的时候,把他也画进去了!

所以现代那个希孟,在寻找容身之所的时候,胸有成竹地直奔这里。因为这里根本就是他十八岁时的宿舍嘛!

可现在,队友消失了,变成npc。不知又是什么天杀的bug。

难道他……“借尸还魂”,进入这个画中的躯壳了?

要是失忆了就麻烦了……

佟彤赶紧眨巴眼看他,暗示又暗示,轻声问:“你不记得我了?”

他困惑了有那么一秒钟,放下食盒,冷冷地说:“从哪儿来的往哪儿去,不然我喊人了!”

这个希孟显然把她当成了碰瓷的小毛贼。看他脸色,戒备而冷漠。

佟彤凝固了片时,马上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板砖。

这位要么是失忆了,要么压根不是同一个人。

“我我……哦不,奴家……”

好羞耻,她死也不愿意这么自称,“我姓佟,幽州人士,不是坏人,我……是了,我是外地来东京寻亲的。未曾想城里如此萧条,亲戚搬走不知所踪,原本的联络人也不知去向,所以……所以现在是无家可归,见到客店招牌,只好来……来这里投宿……打扰了,实在抱歉……”

好歹穿越小说也看过那么多,信口编个来历还是不难的。

少年的脸庞稍微模糊了一下。他没那么傻。

“那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楼下大堂里的洒扫的老丈告诉我的。说有个姓王的公……”

不对,叫什么来着,“……姓王的小官人住在楼上,让我别走错了……嗯,看来是走错了,真不好意思。”

佟彤说完,真诚地甜甜一笑,屈身行了个万福礼,是早些时候临时跟希孟补课学的。

用智能手机的那个希孟。

眼前这位,暂且称为本土希孟好了……

还好她言行举止都没什么破绽。本土希孟总算被她骗过去了,皱了皱眉。

“秦伯伯老糊涂了么,楼上明明都租出去了,哪还有空房间。”

佟彤赶紧附和:“是啊,我看也不像。”

他的人生阅历只有区区十八年,虽然不是傻白甜,但也算不上精明市侩。

佟彤呢,大学都毕业了,在社会上打拼了一段时间,多点人生经验。

不过她长了一张娃娃脸,有时候出门还被人认为是高中生。

要知道古代女人早婚,一个像佟彤这么大的姑娘可能已经拉扯了两三个娃,面相自然不会太年轻。

相比之下,穿了古装的佟彤反倒显得脸嫩,跟对面的少年看似差不多年纪,甚至比他还显得人畜无害。

希孟于是信了她的话,撇撇嘴,对她的智商表示嫌弃。

“现在城里这般光景,你怎么不打听打听就来?你在东京城还有其他认识的人么?”

佟彤可怜巴巴地摇头:“没有,举目无亲。而且……而且方才在路上不知如何招惹了一群闲汉,跟了我一路……”

“脖子上纹青龙?是张小乙那群无赖吧?”希孟向窗外望了一望,向她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嘴上却依旧不饶人,“算你倒霉。官府都懒得管他们。”

佟彤乖巧问:“所以,可不可以暂且借小官人之地,避上一避?外面毕竟不太平呢。”

希孟显然为难,看看四周,俊俏的脸庞居然有点泛红。

“不是我不想帮你。”他纠结了一会儿,摇摇头,“这家店的主人王员外是我远亲,平日里管得紧。要是让他看到我收留陌生女子,我……”

他指指门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佟彤背过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塑料袋,拿出打包盒,打开盖子,香气四溢。

她把从北京带来的茶楼点心一样样摆在桌上,可怜巴巴地说:“我不白吃你的。”

希孟:“……”

佟彤:“……要不咱俩一起吃?”

艾窝窝、糖卷果、山楂糕、姜丝排叉、驴打滚、糖耳朵、桃酥、馓子麻花、□□吐蜜、焦圈、糖火烧、豌豆黄、奶油炸糕……

她离开北京不过两个小时。除了几样油炸食品略显蔫头耷脑之外,其余的都十分新鲜,是老北京点心师傅的手艺。

希孟目光都在点心上,完全没注意到桌子上的塑料制品。

他才把手伸向门口,怔了一怔,手上转弯,关了门。

佟彤清清楚楚听见一声肚子叫。

“看你可怜,就在我这儿避一阵吧。别声张。”

他很大度地把自己的食盒也提到桌上,揭开盖子。

“这是我方才下楼做的饭。你奔波良久,吃点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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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良心说,本土希孟的烹饪手艺还算不错。毕竟长着一颗吃货的心,又是从小独自生活,早就学会了不亏待自己。

但眼下东京城人人自危,多半店铺都关门歇业。他也买不到什么新鲜的食材。

据说北宋繁荣时期,很多人家都不开火,每天叫酒楼外卖吃。

但现在的酒楼早就不做外卖生意了,怕半路被梁山好汉截胡,捉到梁山送外卖去。

所以希孟这次也只做了个汤饼(就是面条),配了点酱肉,算是特殊时期的方便食品。

他“大方”地把汤饼留给她,自己主动“古道热肠”地吃那些冷食。

佟彤不戳穿,特别爽快地就跟他换了。

汤饼味道还不错。她尽量吃得秀气,隐藏着嘴角的微笑。

果然有些东西是恒昌不变的。

希孟看着一桌子茶点小吃,眼花缭乱,选择困难了好一阵,挑了个糖耳朵。一入口,他整个表情就变了。

“佟姑娘是从何处来的,你这当地的吃食比东京酒楼里的强多了!”

佟彤心里说,可不是么,卡路里炸弹,专门让人产生幸福感。

她半真半假地说:“我家在北方,路途遥远,小官人大概没去过。”

她对这个人还没完全放下戒心。乾隆还冒充过赵孟頫呢。这个希孟虽然从头到脚都像是无辜,但她不敢对他全然托付信任。

但对方对她已经完全没戒心了。吃到豌豆黄的时候,两人距离迅速拉近。

“难为你了,看个亲戚还要带这么多礼物,一路下来累不累?”

“东京外城现在是怎生光景?我都不敢出去。是不是荒无人烟?”

“张小乙他们走没走,我看看——哼,还没走,欺负外乡人不要脸。”

……

佟彤试探着问:“城里这般光景,有多久了?”

她还惦念着那个凭空消失的画儿精,想旁敲侧击地问点线索。

“一个月了。”画儿精的前世随口答,“一夜之间出现的没头告示,满城都是。当初着实骚乱了一阵,出动了禁军才把局面控制住。百姓们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梁山那些土匪都是三头六臂,真打过来全家遭殃,都觉得应该趁早躲一躲,不少都回老家、去乡下了。实在走不得的,也都深居简出,手头打好细软包裹了。”

他用眼神指指自己床边那几个竹箱,表示自己也未能免俗,随时准备跑路。

佟彤又问了几句细节,没什么建设性的发现。

“创作层”被破坏渗透,里面的居民已经习以为常,就像生活在战区的老百姓,恐惧成了日常的一部分。。

她转而对他这个人感兴趣。现代那个希孟深居简出,人美话少,不怎么提他在古代的经历。

她问:“你在这里住了多久?像这样一家好地段的客店,租金不菲吧?”

“没多久,”他埋头吃冬瓜饼,“画院的宿舍太逼仄,而且归宫里管,礼数太多。恰好王员外盘下这楼做客店,便让我住了进来,闲时给他绘绘墙壁,画几幅能拿去应酬送人的画,就算抵房租了。”

的佟彤恍然大悟:“原来大堂粉壁上的山水是你画的。难怪难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真心夸赞:“我看皴的技法挺特别,不似匠人手笔……”

彩虹屁一如既往的对他没效果。他只是有点惊讶,问:“你也研习丹青?”

北宋时期的才女比比皆是,市面上时常流传一些名家淑女的诗词画作。

但佟彤可不敢冒认才女身份,赶紧说:“我——我就是在家随便画画。”

虽然她也学了几年美术,但在未来大佬面前哪敢瞎嘚瑟。忘了大明湖畔的陈亮了吗?

谁知希孟却似来了兴趣,一双明澈的眼睛看着她,问:“师从何人?什么流派?能否……让我学习一下?”

佟彤愣了好一阵,差点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那个恃才傲物,看谁都辣眼睛的祖宗呢?怎么突然如此谦虚了?

他目光诚挚,也忘了什么男女避嫌,朝屏风后一指。

“我要画一幅画,但,画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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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不好拂逆他的意思,跟着他来到了屏风后面。

往远了说,他的下辈子的躯壳和佟彤有点交情;往近了说,他是到目前为止,这个地图中唯一的友好人物。

她倒抽一口气。

她以为屏风后面只是个卧室;谁知床只占了一小部分。大部分的空间,都堆着画。

草稿。

有的是线稿,有的带颜色,有的是纸本,有的画在布面上,有的是匆匆用厨房里的木炭描出来的灵感点滴,有的线条层层覆盖,显然被反复修改过。

有些是五花八门的颜色铺陈叠加,有些则清素淡雅,冷淡得仿佛春水初融。

还有几叠厚厚的笔记,散落在地上。

它们的主题都大同小异,都是连绵的山水。

然而笔法各异,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的手笔,倒似整个画院的丹青大手,一人一张,凑出来的。

希孟怔怔地盯着这个用时间和汗水堆出来的工作间,郁郁地说:“官家令我绘一幅‘锦绣江山’。我起了几次底稿,都觉得不如人意。我跟他学了几个月,我向画院的人讨教了各种技法,逛遍了城里的书画铺子,但……怎么画,都不是我想要的。”

“为了这幅画,我命都快没了。”

他热切地看着佟彤:“姑娘请直言,依你看,这些底稿的缺陷在何处?——我知道很糟糕,你尽管拣难听的说好了。”

佟彤差点给他跪下。

他管这些叫“很糟糕”?

她从里面看出了喷薄的灵气,好似汪洋大海,席卷了这间简朴的陋室,让里面的看客感觉喘不过气。

她十分确定,这些就是日后《千里江山图》的雏形。

这个年轻的画界天才,几乎熟练地学习了当世所有的流派笔法,博采众长,并且试图从中提炼出一种只属于他自己的风格。

但,还差着那么一点儿。

就像一个武学奇才,把各门派武功都研究得透彻,却只差那临门一脚,没能修炼到自成门派的绝话呢?嗡嗡嗡的。”

希孟淡定道:“画图入迷,自言自语呢。”

佟彤莫名心虚,生怕被来个“捉奸在床”。

然后才想起来,她在这世界是开了无敌的,怕啥啊!

大概是怕连累本土希孟,怕他名声有累。

她大气不敢出,又悄悄扯过两张绢面底稿,把自己挡严实,闻到绢面上的新鲜墨香味。

幸好王员外没往里走,只是叉腿坐在外屋,摆出长辈的架子,教训希孟:“人人都知道最近不太平,就你不知道!我让你别随便出门,你怎么还偷偷溜出去买吃的?”

说完,指着桌上的点心渣子,罪证确凿。

希孟抚着肚皮,满不在乎地背下这个锅,微微笑道:“下次不敢了。”

“对了,”王员外又说,“上次找来的那几个客人,说是需要个画工去给他们买下的商铺绘制建筑图形。我已答应让你去了。你收拾收拾,现在就去吧。”

希孟静了一刻,有些不满道:“我又不是……”

“我知道!你是天子门生,在画院里有的忙!但你白住我客店这么久,就当给我接个私活儿,又不费多少时间!——工钱我分你四成!你不是还想攒钱游历吗?”

希孟到底翅膀没硬,住在亲戚屋檐下,也没法翻脸。

“就这一次,”他冷冷道,“以后别拿我当画工使唤。”

看来这不是第一回了。

王员外也有点过意不去,陪了一副笑脸,笑道:“我也不愿意使唤你啊。实在是那几个客人……哎,惹不得,又要得急。你去了之后可小心些,按照人家的吩咐做就成了,可别任性什么“这间店面已经八折转让了”,把他们往外赶。

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来玩模拟经营游戏的吗?

在陷入睡眠的前一瞬,她脑海里骤然闪出一道光。

……整个东京城笼罩在梁山好汉攻城的谣言下,地价应该跌了不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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