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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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 又仿佛已经失控良久。漫天的死亡气息突然消失了。仿佛一部沉默的影片忽然开始继续播放,佟彤听到一声遥远的鸟鸣。

世界安静得像一幅混乱的油画。画家来不及收尾便匆匆离去,最后几道笔触显得心不在焉,在画面的一角留下一片狼藉。

佟彤半跪在地上, 扶着一截断木,头重脚轻地四处看。

她看到一个颀长的躯体躺在她身边,俊美的面孔毫无血色。

他的手指微微蜷着, 还保持着按她肩膀的姿势。

摸摸他的脸, 一手冰凉。

“祖宗!”她急了,俯身听他心跳,“说好的刀枪不入呢?”

她太紧张了, 耳朵里嗡嗡嗡的,全是她自己的心跳。况且她也完全没想过, 这人的生理机能和普通人一样吗?

她扯开他长衫立领的盘扣, 看到他喉结一滑,修长的脖颈微弱地起伏呼吸。

希孟忽然伸手抚她的后颈, 他的手指也一根根冰凉。

“没事。有几下爆炸的闪光太强烈了。”

他简单解释了一句,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眼中满是红血丝,蛛网似的延伸到眼睑下面。眼角还贮着泪。

“小彤, 伤哪儿了?”

他的声音轻而冷静, 明明是很短促的字句, 却仿佛带着回音,无孔不入地混在悬浮的烟尘里, 笼盖着她的全身。

佟彤觉得咽喉里噎了什么东西,把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整个人成了快要爆炸的气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我没……没事……”

她结巴“我”的时候,希孟脸色倏然变了,从苍白转向青白,眼中浮起一股躁动不安的惶恐。

不过等她说出一个“没”字,他脸上的表情就一下子松弛了,眉梢舒展,目光投向了别处。

“下次跟我说话别大喘气。”他冷冷道。

佟彤心里已经苦成了一锅中药,听了他这么一句拿腔拿调的话,药锅里好像忽然跳出来个小猪佩奇,把她满心的伤感都赶跑了。

她也没起身,凭着劫后余生的狂妄,就枕在他胸口问:“你就这么怕之后三十年见不着我呀?”

希孟闭眼,拒绝看她,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别得便宜卖乖。扶我起来。”

佟彤托着他后背把他扶起来,腰后垫了个背包。

他惨白的脸上涌起一阵血色,还坐不太稳,半倚在佟彤肩膀上,自己揉眼睛。

“别,别跟我们人类似的感染了。”

佟彤轻轻拿掉他的手,挎包里翻来翻去,翻到个干净的手帕,

“闭眼哈。我给你擦擦泪。”

他怎么会在人间流泪呢,肯定是被强闪光晃的。佟彤想,小日本太可恶了。

指尖包着棉布,轻轻拂过细长的眼角。

他的眼角精致得近乎锐利,空气中那些爆炸产生的悬浮颗粒物降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将一对睫毛染成灰色,仿佛给他心灵的窗口加了一副窗檐,更显得下面的眸子出尘无染。

不知怎的,她忽然急切地想问他:“你们文物不理世俗,不食五谷,应该也不需要什么七情六欲吧?”

希孟依然是闭着眼睛,用手在捉在手帕外面,带着她的手指给自己抹眼角。

过了好一阵,他才摇摇头,告诉她:“不需要。”

佟彤忽然想哭,泪水毫无预兆的就下来了。

他语音未停,紧接着又说:“我不喝奶茶也不会死。但尝过一次,足以让我快活几百年。”

佟彤几不可闻地“呵呵”一声,把他往墙边一靠,“您真会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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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去检查这一地狼藉。几个故宫学者蜷着身子瘫倒在地,柳先生大张着嘴,正无声地剧烈咳嗽。齐先生被冲击波甩到几米之外,身上一串擦伤。吴先生眼镜碎在脸上,满脸细小伤口。

谢天谢地,那块最大的飞机残骸插在了二十米外,砸出一个巨大的坑,周围内外一片焦土。

佟彤冲过去一个个的检查。

还好心跳都在,也没有什么大的出血点。只是大概冲击波来得太猛,被震得昏迷了。

再看那堆木箱,被乱七八糟的杂物覆盖减震,均是完好无损,又泼了水,此时颜色暗暗的,一丝火苗都没烧出来。

只是其中一个木箱一角,顺着木板间的缝隙,落下一滴滴血。

佟彤一声惊叫:“太、太爷……”

陆军上尉高博朗,用身体护住了裸露在外的箱子一角。他睁着眼,脸色如纸苍白,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划过他的后背,军装和血肉狰狞绽出。

他看了看佟彤,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神色。

她一点没受伤,跟其他在场的人员相比,全须全尾像是刚从什么地方空降来的。

高博朗觉得这纯属运气。他闭上眼,喘息急促。

佟彤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想问什么,忙说:“木箱都好,没有碎裂的。”

高博朗头一歪,昏迷过去。

佟彤急得团团转。最近的医院在哪?

“希孟……”她求助地看他。

希孟倚在卡车车胎上,也没力气站起来,只是轻轻摇摇头。他是文物,又不是菩萨。

他只能说:“叫人。”

佟彤四处远望。刚才撤退成功的二十多辆卡车已经开到不远处一座小山丘脚下,还在依照高博朗的指示,“走得越远越好”。

她取下高博朗的枪,临时抱佛脚地研究起来。

“……保险栓。”高博朗忽然又醒了,哑声说。

好,拉开保险栓,按照军训时学的方法,走到空地,朝天放了一枪。

砰!

车队停了。不一会儿,两辆卡车开始倒挡,刚才撤走的几个汽车兵就呼哧呼哧的跑了回来,个个大惊失色。

“长官!长官你怎么了!”

汽车兵接受过基本的急救训练,简单给高博朗包扎止血,又去救助故宫学者。

“佟小姐,”一个汽车兵朝她鞠个躬,“麻烦搭把手,把长官和伤员运上车……”

“不成!”高博朗严厉地低声说,“车,运货。这里危险,不能久留。”

他是科班出身的军人,知道此刻不是松懈的时候:坠毁的军机上带着燃油,随时有可能再次爆炸;掉落的金属部件属于珍贵物资,随时可能有人过来,抢在军方前面“收废品”,这些人不一定是友好的,万一来一队土匪强盗,整个车队就等于再入虎口。

然而他手下的士兵此时完全不听指挥,使个眼色,抬着高博朗就往车上跑。

“长官!您必须立刻去成都!去医院!”

“蠢材!站住!”

高博朗用尽力气一吼。

“佟小姐,”他看了看四周,找到一个还能动的,“请过来下。”

佟彤顺手捡起他随身的皮包,把他珍爱的望远镜塞回去,扣好皮带,递回他手上。

生死存亡之际,谁tm还管望远镜啊。

高博朗气息急促:“佟小姐……你跟这些蠢货讲一下,咱们……运的‘货’比人重要。”

他依然以为佟彤是哪家有身份的大小姐,大概是希望她用身份来压服这些不听话的士兵。

但佟彤对此爱莫能助,嘴唇动了动,说不出合适的话。

她忽然蹲下,轻声建议:“太爷……哦不,长官,我有个建议。您和这些故宫的教授们,跟着车队先走。我可以帮你运送这最后几箱文物,大慈寺会合。您看怎样?”

高博朗手下的队伍减员过半,汽车兵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富余的人手;故宫文员们除了精通文物保养,其余一窍不通,况且此时全都晕得七荤八素;高博朗本人重伤,需要立刻送院治疗。

佟彤知道自己不是抗日神剧里的神主角,但有些东西是深深镌刻在心灵中的本能。比如扶危济困,比如勇往直前。

她心想,我不出来谁出来。

高博朗讶异:“小姐,你……你会开车……”

他全身剧痛,用仅剩的清醒的意识权衡了一下,居然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佟彤点头,“只要敌人不再来轰炸……”

高博朗立刻说:“我数过敌军军机的数量……他们这次倾巢而出,再回去补给维修,一星期内不会再来了。”

“好,那您相信我。两天内,东西运到大慈寺。我认得路。”

高博朗意识渐渐虚浮,随口说:“不妥吧……王先生怎么说……”

“他听我的。“佟彤不假思索。

高博朗还要说什么,头一歪,昏过去了。

如果几个故宫文员还有意识,也许会担忧地出来阻止。但眼下能拿事儿的也只剩几个大头兵。在他们眼里,长官的安危比天大。

“多谢佟小姐鼎力相助。”几个汽车兵朝她拱手,“咱们大慈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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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在希孟身边坐下,关心问他:“你好些了吗?”

希孟靠着高高的卡车轮胎,仔细地掸着长衫上的灰土。

他眼中已经不流泪了,红血丝也消失了很多。精神仍是有些萎靡,但胸膛已经有力气挺起来了。傲气十足地看着她,就差脸上写“免礼平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边木板下面应该有几个牛肉罐头。拿来,我要吃。”

高博朗的部下离开的时候,给他俩留了约莫半天的饮食补给。数量不多,不可能敞开腮帮子吃喝,也就够让他俩到成都的时候不至于饿死。

对于这个已经跋涉几千里、在艰难中维持运转的小小队伍来说,已经算是很慷慨了。

本以为当时希孟在昏睡,不知道这事儿。没想到他倒是耳聪目明,连牛肉罐头藏哪儿都听清楚了。

佟彤腾的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说:“刚才是谁说要保护我来着,这么快就拒不认账,把我当丫环了?”

他高冷地看她一眼,颇有些拒不认账的意思。

“你又瞎给自己揽事儿,跟我商量了吗?”他十分有理,“我收点保护费怎么了?”

要是普通男生敢想他这么对女生颐指气使,那铁定是孤老终生的节奏。但换成希孟这样的……

就是魔法攻击。而且他对这种攻击十分敏感,不小心看一下现代的手机闪光灯,都会眩晕虚弱好久。

刚才呢,他把她按在地下,替她挡住了不知多少碎片残骸的冲击。解体的飞机炸成碎块,在他眼前呼啸坠落,迸发出绚烂的死亡之火,如同注入眼中的浓稠岩浆。

爆炸冲击结束的时候,他是昏迷的。

而他本应金刚不坏,相处这几个月来,佟彤连他感冒都没见过。

他脸上依旧没有恢复血色。佟彤不太乐观的估计,如果他的五感和人类相似,现在应该正在忍受剧烈的头痛。

不知道怎么“治疗”。喂他吃点好吃的估计能缓解。

她想,要不要问问呢……

“前方陡崖。”身边忽然一声冷冷的提醒,“你开的是卡车,不是坦克。”

她连忙拨转方向。吉斯-5的方向盘沉重异常,转向又容易过度,她专心开车,收起杂念。

她根据仪表盘猜测,这辆车的最高速度超不过60公里。现在路况极差,她的时速大约只有20,也就是个现代助动车的速度。

要开到成都,任重而道远。

穿过一个废弃的村庄,佟彤发现已经好久没听到“导航”的声音。转头一看,希孟倚着硬邦邦的皮制座椅,侧头陷入昏睡。

座位上没有安全带。卡车一颠簸,他头一歪,轻轻靠在她身上,下巴点在她肩膀。

他眉心间一道细细的竖纹,仿佛梦里也能感到疲惫。

旭日西移,一束阳光穿过尘土凝结的驾驶座玻璃,温柔地照亮他挺直的鼻梁。

佟彤咬牙,心中呐喊。

“我、在、开、车!”

“禁、止、干、扰、驾、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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