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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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佟彤开不动了。开卡车是体力活, 开军用卡车简直要把人榨干。

车后头载着人类的珍宝,慢待不得。

副驾驶也有一个,更是慢待不得。

本着决不疲劳驾驶的原则,佟彤慢慢刹停了车, 靠在驾驶座上,揉着酸痛的胳膊。

肩膀上倚着个长衫公子。按理说他身材高,靠着她的姿势怪别扭的, 但他也许是太累了, 又或许是还没染上现代人的各种腰椎劳损疾病,舒舒服服的斜斜倚着,有点混若无骨的味道, 连最后的一下刹车都没能打乱他规律的一呼一吸。

佟彤把头扭向左边,眼不见心为净。

过了一会儿, 她想通了, 转头向右,不看白不看。

他眼睫真长, 凉凉的额角摩挲着她脸蛋,无意识地索取她忽冷忽热的体温。

佟彤余光看到被丢在一边的手机,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那个满地是瓜的微博。

只有厚重的和平年代,才能承载得起那么多琐碎的快乐。多么美好, 多么珍贵。

她今日躲过了初一, 能不能躲过十五还另说。她想, 在这个人命为蝼蚁的年代,不跟他亲, 还跟谁亲呢?

她心中起了个有点不正常的念头,松开方向盘,用指尖够到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确认了一下闪光灯关闭,然后伸手向前——

留一张照片,日后也是个念想。

咔嚓!

声音忘关了!!

果然恋爱使人降智!!!

佟彤迅速脱离粉红状态,以堪比地下党销毁文件的速度把手机丢到离合器底下。

希孟睁眼,眼神明亮而迷茫,随后眸子动了动,眉目舒展,居然隐约是很惬意的神色。

他缓缓闭上眼,又不动了。

佟彤:“……”

这是摆明了把她当人肉靠垫吗?

她咬牙切齿地提醒:“王大少爷,您不觉得脖子酸吗?”

他意犹未尽地在她肩膀上蹭了两下,才若无其事地正了身子,含笑看了看她,说:“这不是正常社交吗?怎么又不让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佟彤:“……”

“好,您随便靠。”

他却若无其事地打开手机地图。

“接着走吧。”

哦,撩完就跑,老做派了。她应该知道的。

佟彤冷漠地发动车子,脚下一震,发动机隆隆叫唤。

“我方才梦见一些挺奇怪的事。”希孟大概看她快炸了,主动搭话聊天,声音平静,“我梦见我回到了上辈子的少年时光,搂着一条白色的小狮子狗。”

佟彤一脚惨绝人寰的刹车。吉斯-5发出一串愤怒的轰鸣。

“你你你……你说什么?!”

“一条白色的小狮子犬。明明是梦,却又像真的……”他无辜地拨弄着仪表盘,“轻点操作,这车要是坏了我可不会修。”

佟彤耳根灼热,脑后像是绑了一双燃烧的小翅膀,徒劳地给她过载的大脑cpu降温。

在葆光的世界里,她化身小狮子犬,遇上了初出茅庐的少年王希孟,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机缘巧合地帮他找到了天青色的釉彩配方。

回来之后,住隔壁这个希孟也问过她的经历。

以前几次勇闯创作层,她都当成冒险,添油加醋的跟他说了,换他各种犀利吐槽。

从那次起,她避重就轻,只是说碰到了少年时的他。至于“自己”摇着尾巴被他撸的这些细节……反正与主线无关,她自然忘啦。

这些都是别的文物创作层里发生的变化,按理说并非人类历史,也自然不属于那个历史中王希孟的记忆。

但现在怎么搞的,他无中生有地“梦见”了一只小狮子犬?

还是说,他在不同文物创作层里的那些人格影子,居然能够互相融合,那些思维碎片,居然能通过某种方式“共享”记忆?

这个“共享记忆”的触发机制,难道是他刚刚那场罕见的昏迷?

还是说……

佟彤低头看看手机地图,“嗯,这儿是后来的三星堆遗址。”

三星堆遗址是青铜时代古蜀文化遗产,跟中原文化平行并存,出土过许多举世瞩目的文物,比如黄金面具、青铜神树什么的。由于太过精美和超前,还被很多民科认为是外星人杰作。

在现代,它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都著名旅游景点。

但在20世纪30年代,这里只是零星出土了几件玉器,由于战争缘故,还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发掘。

整个“考古现场”还都是一片荒芜的农田。无数神奇的记忆深埋土壤之下。

难道是因为这儿“气场”特殊,非比寻常,才“唤醒”了他的一些平行记忆?

佟彤用意念控制着飙升的血压,尽可能平静地问:“那个,还梦见什么了……”

《清明上河图》里,她跟本土孟的那些……酱酱酿酿,还有差点被孙二娘按头在梁山土匪寨里结婚什么的……

当初她死也没透露细节。现在他要是知道了,她回到21世纪就跳槽!永远不踏进故宫一步!

不过希孟没听出她话外之音,很诚实地说:“别的……暂时没有了。唉,活太久了也是累赘,好多记忆都有偏差了。”

佟彤松一口气。还好,就是暴露了她当过他舔狗的事实嘛。天又没塌。

希孟慢慢地回忆佟·小狮子犬·彤跟他相处的种种细节,一直在神秘微笑,不时意味深长地打量她,眼中带着玩味笑意。

佟彤咬牙:“不许看我!”

他闭眼,笑了笑:“小狗真好玩……”

佟彤板着脸,喝到:“不许干扰驾驶员。”

希孟:“小狗。”

“不许说话!!”

希孟用口型说:“小狗。”

佟彤忍无可忍,右手一伸,捂住了那张欠揍的嘴。

他脸颊本来清瘦,五官安排得正正好好,没什么挪移的空间。被她一掌怼在脸上,脸颊的肉向下一拉,猝不及防的扯出一双杏眼。

他眸子本来慵懒地盖在眼皮下,因为这世界大体上缺乏美感,平时只露个半圆意思意思;此时头一次被迫亮出整身,瞳仁里射出明净的光芒。

佟彤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诗:淡妆浓抹总相宜……

希孟把她的爪子拨下来,轻轻地抱怨:“怎么这么暴力呢?我又没不许你碰,但能不能像在故宫装裱室里保养时那样,温柔一点?”

佟彤维持着一副面瘫表情,尽可能淡定地为自己辩解:“那时候你是画。”

虽然旷世绝美,但是安安静静,任人摆布,乖巧可怜又脆弱。

现在呢……现在坐在副驾驶这位……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磨人的小妖精。说的就是你!

现在她只想尽快到达成都完成任务,赶紧离开这个危险弥漫的密闭空间。

希孟忘记把她的手放下。她摇摇手腕,总算从他的掌心里把手抽出来,重新打火。

心烦意乱,发动机像打摆子似的剧烈抖动,熄火了。

希孟又忍俊不禁了,转过脸,掩耳盗铃地不让她看见表情。

还敢嘲笑她。佟彤拔出车钥匙,狠狠吹口气,再插回去,用力一拧——

发动机好像得了急性咽炎,拼命咳喘一阵,又没声了。

希孟脸上那点幸灾乐祸的笑意沉了下去。他蹙眉,问:“有问题?”

佟彤擦把汗,用力回忆在驾校里学的各种排错方法……

希孟忽然指着仪表盘上的油箱显示。

“怎么没油了?”

佟彤大吃一惊:“不可能,出发时还有一多半呢……”

她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开门跳下车。

一抬眼就看见了,卡车行驶过的路径上,落着一滩滩深色的汽油,被车轮轧出泥泞的花纹。

滴滴答答几声轻响。佟彤目瞪口呆地看到,一滴滴汽油还在从车身往下淌!

她赶紧把希孟拽下来。

“漏、漏油了……什么时候漏的……”

她很快找到了答案。发动机下面的油底壳被磕了个小口子,嵌着一枚碎木片,已经被汽油浸透了。

她驾驶着这辆失禁的卡车狂奔一路,居然毫无察觉!

——这也不能怪她。哪个驾校教过“如何检查军用卡车有没有在爆炸中损伤”?

她带着一线希望问希孟:“你会修吗?”

他不是还帮外卖小哥修过摩托车吗?

希孟面露难色。

“1934年产的苏式卡车……有点超纲了。我不想弄得车毁人亡。”

*

佟彤拍着胸脯答应高太爷,要把最后剩下这几箱文物平安运抵大慈寺。她设想了重重艰难险阻,却独独没料到,她开的这辆卡车早就在爆炸中被划破了油箱,“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汽油滴满襟。

死之前起码把他们拉了几十里地。开到现在居然没起火,直到没油了才彻底抛锚,已经说明这卡车质量过硬。

她靠着轮胎抱膝而坐,可怜兮兮地告诉希孟:“我渴了。”

“也饿。”

“要是有个服务站就好了……”

高博朗队伍给他们留下一个军用水壶的水。佟彤自己按需分配,一次只喝几小口,也只剩下一个底儿,即将告罄。

按原计划,此时应该已经到成都了。

太阳打着瞌睡,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路上倒是开过了几座民居、几片田野,也遇到过一些好奇的农家老少。但现在这个抛锚的地方荒无人烟,大概前些时候刚被日军炸平,此时连个活物都看不见。

希孟看她蔫了,也很厚道地不说风凉话,从自己座位底下扒拉出几个罐头。

佟彤讶异:“……牛肉罐头?我还以为你都吃光了。”

希孟很高冷地说:“太难吃了。而且包装太丑。”

可惜罐头不能多吃。佟彤愁眉苦脸:“太咸了,没水吃不下。”

他这才认真审视起眼前的困境。没有饮用水,她这个娇生惯养、体质普通的现代小姑娘估计最多坚持个半天一天。成都城还在几十公里之外,这当中没有像样的公路,:“现在昼夜温差大,卡车车身是金属质地,遇到热空气时,应该会凝结‘出汗’,收集不少水汽。你坚持到入夜,我给你弄一些水来。然后等明天天亮,去村子求助。”

佟彤惊喜交集:“你太博学了。我的物理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这声赞美出自真心。希孟怡然自得地一笑,找一块布,开始擦拭车身。

“这法子也不是我自己想的。”他说,“当年我也被卡车运来运去过,开车的渴了,就用这个法子喝过水。”

佟彤琢磨这话,忽然产生一个不得了的念头。

“宝贝儿……不是、那个、希孟……你的真身,不会在后头的箱子里吧……”

她运送的是来自故宫的:“这几天在成都拍了什么照片?我看看行吗?”

他拿乔,没跟着其他文物一起过来吃喝玩乐,这会子倒想起来错过良多。

佟彤半睡着“嗯”一声。

他于是打开她的手机相册,从她在双流机场落地开始,看她拍的酒店房间、自助餐、会议报告厅、纪念册、还有她抽空去的茶馆、商店……

小小的屏幕鲜活的色彩,五光十色的光线透过粗糙的玻璃,丰饶而慷慨地洒了出去,洒在外面灰败、焦黑、了无生机的土地上,好像从虚空里开出的花。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下来。在极远极远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大约是白天被轰炸的军事场所,不知囤了什么易燃物资,一直烧到现在。

谁能相信,这是相隔80年的同一片土地呢?

他手指轻划,忽然指尖定格,放大了相册里最新的那张照片。

啥时候被她偷拍了?

他轻笑一声,转头看窗外的月光。

他自己靠着“小狗”昏睡了半天,他是知道的;关键是旁边佟·老司机·彤的表情,微笑中居然还带着点小羞涩,他从来没见过。

他对着那张照片端详了半天,听见旁边佟彤一声哀嚎。

“别——别看!”

这句马后炮的警告来得太迟钝了。他已经盯着那种照片看了足有两分钟。因为她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一黑,自觉地进行了“无操作两分钟自动锁屏”。

佟彤破罐破摔,满嘴跑马地解释:“那时候停车休息,实在太无聊了。”

“哦。”他用手指描绘着屏幕上她的脸蛋,无心一问:“这算‘正常社交’吗?”

“算。”佟彤硬着头皮说,“自拍嘛,太正常不过了。不过……你要是觉得别扭就删了……”

“把我拍得还挺好看的。”他左右欣赏了两下,“不必删了。”

“那个,”佟彤掩饰心虚,轻声问:“你真的不困啊?真的不需要休息?”

在创作层里他可是睡得比谁都香。在现实世界……还真没见过他睡觉。

“有我这么个满血开挂的队友是你的运气。”他马上恢复了目中无人的状态,骄傲自满地说,“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你冷不冷?”

“还行。”

佟彤头一歪,继续闭眼。

“真不冷?昼夜温差那么大。”

“还可以啦。”佟彤带着鼻音抗议,“睡觉了,不跟你聊天了。”

希孟欲言又止半天,终于在她滑入梦乡的前一刻,又把她叫起来。

“到了半夜会更冷的。”

佟彤几近抓狂,揉着眼睛嘟囔:“您是温度计成精吗?我妈都没这么觉得我冷过。”

希孟沉默许久,才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担心着凉,可以跟我申请靠近一点,或者请我搂着你。”

佟彤那点睡意全化作鄙夷,被这人的死要面子震惊了。

他为老不尊,想占她小辈便宜也就罢了,还偏偏要得便宜卖乖,一定要她“申请”、“请求”,才勉为其难地贡献出自己的怀抱,好像做出多大牺牲似的。

他自己往她肩膀上靠的时候,怎么没打申请报告呢?

希孟大概把她的沉默当成害羞,又忍不住找补一句:“你们21世纪的社会风气不就是这样吗?正常社交,别想太多,如有误会,自己调整心态——我是真怕你着凉。”

这是把她早些时候的渣逻辑现炒现卖,拿来用了。

佟彤打个呵欠,心平气和地纠正一句:“爷,您在时代的列车上飚太远了,飚过站了吧?——这样不好,理论脱离实际,以后会不小心撩到小姑娘的……我告诉您,您记住了,即便是在社会风气开放的21世纪,这种动作……”

她轻轻往他怀里一靠,拉过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肩,“……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社交的范围。”

环着她的那只胳膊骤然肌肉收紧,僵硬了片刻。

“我……”他声音有点无措。

“我什么我,你再吵我睡觉,以后没奶茶了。”

长衫上满是碎片划破的毛茸茸口子,里面的胸膛渗透出微微的暖意,正好弥补了黑夜带走的热量。

佟彤有种扳回一城的快感,满意地在他怀里蹭蹭,抱着那只无所适从的手臂,进入梦乡。

终于没人吵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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