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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踪,快乐的感觉从心里一直延伸的手指,打键盘的节奏都欢快得不行。

、九

杨晓飞拿过存款单签字时问我,“安然哥,你们周末歇班么”

“大部分时间都歇,偶尔加班,你们呢”

“我们一个月给四天假,自己想歇哪天就歇哪天”

“恩,挺好的。”接过存款单,我把卡和回单递回给杨晓飞,“对了手套还你。”趁我弯腰去抽屉里拿手套的功夫,杨晓飞已经离开柜台,他边往外走边朝我摆手,“不用啦,不用了韩哥又给我一副你自己留着戴吧”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平时我也没啥机会戴这种手套啊

下班结完帐,我掏出账本,翻开写着页眉写着韩字的那一页。上面已经有如下两条记录

“借2000元已还,004。”

“借创可贴四片,400。”

挨着下面,我端端正正地写上

“贷手套一副,300。”

回宿舍的路上,远远地我就看见一马路清洁工正围着我那棵“开花的树”转悠,当时我心里一凉,该不会是要把那些“花”给收拾了去吧我赶紧地提高了速度,快到近前时,果然见那干瘦的老太太把一朵“花”摘下来,我正要上去搭话,没想到,人家把那“花”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又给挂回去了。

随着一声尖利的急刹车,我生生停在她面前,估计是急急火火地样子把人家清洁工给吓着了,她茫然地瞧着我,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指着那树杈说道“这小花还挺好看的哈”那清洁工愣愣地点了下头。

“那就让它们在枝儿上挂着呗”我说。

“恩,挂着呗”她很憨实地笑了。

我打量了一下那树枝,发现上面比早晨时又多了一朵黄色的。

再次见到韩暮雨是一周之后了,周五的中午我值班,他过来存了四百块钱,汇走一千块。

我帮他填电汇单子的时候,他就趴在柜台上看着,眼睛一眨不眨。我装作不经意地瞄过去,他把下巴戳在手背上,脸上带着一种类似恬静柔和的表情,这个表情我想我是见多了的,很多打工者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寄回给那个远在他方的家时,都或多或少的会有这样的神情,满足、期待、还有淡淡的幸福。虽然明知他只是沉浸在养家糊口的成就感里,但这样的注视还是让我精神难以集中,手指也不听使唤,小心再小心地却最终在写大写金额的时候错了一笔。

太丢人了,我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自己。

几下撕掉单子,重来

结果,越紧张越错。连着撕了三份儿之后,我觉得自己脸都能烙饼了。

平时填支票我都没有出过错的,今天就写个电汇单子居然接二连三的失手,不行,我还就不信了在我自己跟自己也较劲的时候,就听韩暮雨问道“安然,你手是不是还没好啊”低缓的声调配上清润的嗓音,就像空山月下,夜泉淌过青石的回响。

我支支吾吾地应着,“是,是还有点疼”然后,示意性的活动了活动手指。

“单子我自己填吧”他从旁边撕了一份电汇凭证开始写起来。

“你知道怎么填么”我问。

“看你填的时候,就学会了。”他答道。

呃很聪明嘛我罔顾自己已经填了好几遍的事实,坚决地将学习成果归结为韩暮雨的自学能力强。

拿着人一次性写好的单子,我客观而中肯的评价“不错,很好很规范以前写过啊”

“没”韩暮雨答道,而后又加了一句,“我高中毕业了的”

“哦后来呢高考呢”我问道。对于他,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好奇心,总是想多知道点儿他的事情,无奈,这个韩暮雨话太少了,难得有机会,绝不放过。

“高考也参加了,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我爸摔伤了腰,高位截瘫。”他说话的时候,手里无意识的摆弄着签字笔。其实,我能猜到,一个这么年轻的孩子只身一人大老远的跑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打工,总会有些不为人知的苦处,但是亲耳听到他说出来,还是心酸不已。

“那,你的大学呢”我问,尽管我几乎可以猜到那个答案。

他摇摇头,“原来的时候就靠我爸给人家装卸货挣钱养家,他倒下了,家里经济来源也就断了,大学,我没去上。”

他仍是那样一副平淡的语调,只是这句话结束时我注意到他眉头微微蹙紧。遗憾,是的,他必然是遗憾的,否则他也不会在谈起这件事的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仿佛快速地吞下一颗极苦的药片儿。

打印机的声音咔咔地响,我搜肠刮肚地想找什么话来安慰他一下儿,“那什么现在的大学也就那样上不上的区别不大社会上还能学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韩暮雨半垂的眼睫忽而抬起来,眼睛看向我,似乎对我刚才的话感到不解,我在碰到他视线的前一瞬偏开头去,任由那直白如水的目光落到我的侧脸上,溅开来,激起埋在皮肤表层的神经末梢的各种敏锐感觉。我在半边身子都不自在的情况下,仍讷讷地解释“真的呢,我大学就是混下来的啥都没学着”

他顿了一下,低下头去,长长的刘海滑下来,挡了半张脸。他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后来我跟着亲戚干点零活,挣的钱连我爸的药费都凑不齐,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好,妹妹也不上学了下来伺候我爸。去年我爸突发性肾衰竭,发病一周不到就去世了,这段时间为了看病,我家欠了亲戚很多钱。家里边儿工资太低,我听有人说这边工资高点,这才来这边打工。”

头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却是字字艰辛。

“韩暮雨”我叫了句他的名字,他没抬头,只低低地应了一声,“恩。”

“总会好起来的”我说。

“恩。”

电动门的响声打破了短暂的尴尬。

有人进来办业务了。

我将回单收拾好了递给韩暮雨,他拿好单子,起身时又叫我了的名字,他说“安然,明天你有时间吗”

“啊明天我歇班有事”我问。

“如果你没别的安排,我想请你吃饭”

、十

请我吃饭啊当然有时间

于是,我推了周六下午的某场相亲,拒了吴越的邀酒,杂七杂八的事情一概往后延。我特意换了最中意的衣服,带着很久没有过的一种叫做雀跃的心情去参加这个饭局。

饭店是韩暮雨选的,定在一家骨头馆。在市这么多年,我对这个地方的大小饭店早就了如指掌。以前的时候这家店我来吃过,还不错,实惠又有特色。

见到韩暮雨时,我甚至有些紧张。他在饭店门口远远地冲我打招呼,“安然这里”

是错觉吧我总是觉得他叫我的名字,跟别人叫出来就是不一样,那俩字从他嘴里发出,软乎乎、甜丝丝的,尾音柔和的上扬,像是带着千万种余韵。

我笑着跑过去,感觉自己的心跳得特别轻盈。

这应该至今为止是我看到的最干净整洁的韩暮雨了。他穿了件棕色的厚外套,里面是深蓝色v领毛衣,衬衫领子翻在外面,下身是牛仔裤,运动鞋。头发剪短了,平时被遮住的脸部轮廓也露出来,五官硬朗中透着清秀,眉目间有点点少见的温柔笑意,他身上天生带着的那种闲人勿近的气质,也在这样的暖暖地笑意里淡去不少。

我尽力让自己自然熟稔地拍在他肩上,真心真意地赞叹偏要演成三分玩笑“嘿,韩暮雨,这发型可真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把头发,“昨天剪的,还成吧”

“什么叫还成啊,根本就是很好,哎,哪剪的,回头我也去。”

“就我们工地后面的胡同里,五块钱。”

“靠,比老子花五十剪的还好”

正说着,地皮似乎传来某种震动,我没来得及回头,一股巨大的掌力拍在我后心上。我站立不稳,在那句熟悉的、沙哑的“安然哥”中,直直扑向韩暮雨。

我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怀里,正如他毫无防备地搂住了我。

这是头一次,我跟他靠得这么近。我的额头蹭着他的下巴,一只手掌扒在他脖子附近,拇指下是平滑的皮肤,皮肤下是坚硬的骨骼,皮肤表层传递出诱人的热量,让我有些迟疑地没有很快将手拿开。我感觉到他抱着我后背的力量,感觉到他扭头时肌肉的拉伸变形,感觉到他鼻息轻轻落在我耳边,感觉到他有些混乱的声音响起时胸腔里微微地震动,他说“安然你没事儿吧”

我觉得自己有点头晕,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那一掌给震出了内伤,或者只是因为包围着自己的韩暮雨身上清爽洁净的肥皂味儿,或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无根无源的直冲进大脑里的喜悦感。

开始扑过去,是因为惯性,后来,有那么几秒钟,我赖着不肯起来,我想,是因为本性。

不过最终我被杨晓飞从韩暮雨身上扒了下来,他一个劲儿地道歉,“安然哥,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一下没掌握好劲头儿,你没事儿吧我给你顺顺气看你脸憋得通红的”他大蒲扇一样的手就要冲我后背招呼,我赶忙躲开,“不用了,没事儿没事儿”

韩暮雨也没说话,就那么盯着杨晓飞看,看得杨晓飞恨不得缩成一团,头都不敢抬。他胖手扯扯我的袖子,我明白过来,赶紧着拉着俩人往饭店里走,“没事没事儿,晓飞也不是故意的,走吧,快点吃饭去吧,我都饿死了。”

我不知道这次吃饭还带上了杨晓飞,不过,谁请客听谁的。

刚才杨晓飞是去买啤酒了,饭店里的酒太贵。杨晓飞说自己块头大,于是一个人占了四人桌的一边儿,我跟韩暮雨坐另一边儿。屋里很热,我们都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杨晓飞的肚子圆滚滚的裹在毛衣里,显得特别有孕味。

点好了菜,啤酒满上,开始聊天得时候,我才发现,带了杨晓飞来绝对是个非常英明的选择。

可能韩暮雨也知道自己不爱说话,所以才叫了杨晓飞。他安安静静地喝酒,我跟胖子俩人东拉西扯的,杨晓飞对我的工作表现出十二万分的羡慕,把他自己现在的生活描述的水深火热,苦大仇深,恨不得连饭都吃不上。

我当然不信他们有这么悲惨,但是当满满一盆大骨头端上来的时候,我也真切地看到杨晓飞眼睛刷得亮了。

韩暮雨戴着塑料手套挑了一块肉最多的放我盘子里,我也没客气,抱起来就开咬。

其实,我平时吃东西也没这么豪放,只是我怕吃得斯文了,韩暮雨会觉得我扭捏。

果然他看我嚼得这么欢,满意地笑了一下。

他不经常笑,所以他的笑容看起来就特别金贵,就像千里冰层上偶尔绽放一朵莲花。遗憾的是,他笑得特别浅,还没看清楚呢,就没有了。

我借着酒劲儿跟他们说起我上班遇到的各种糗事,凭着我非凡地表达能力,把杨晓飞乐得差点钻桌子底下去,而韩暮雨也听着,只是偶尔弯弯嘴角,其实这个效果,我已经很满意了。

他不时的和我碰一下杯子,我在喝酒的同时会偷眼瞄着他,看金黄色的酒液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摇晃,沾湿他浅色的嘴唇。伴着喉结上下滚动,他会轻轻抿一下嘴巴,眨一下眼睛,然后抬眼看向我。

酒精,是让人迷乱的东西。我见多了酒桌上的千奇百怪的众生相,很难回忆出有谁能像韩暮雨这样,每个动作都让我觉得从容甚至诱惑。

杨晓飞又给我把酒倒满,我摆摆手,不能再喝了,杨晓飞使劲儿推给我,却被韩暮雨给拦了下来,“行啦,他不喝就别让了。”

杨晓飞乖乖缩回手去,小声地抱怨“韩哥,哪有你这么陪酒的”

我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有瞅了眼一边儿的韩暮雨,就问起了自己一直奇怪的问题,“哎,晓飞,你好像特听你韩哥的话么”

我这一问,杨晓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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